“建军,你赶紧回来吧,家里来了个姑娘,说认识你,在咱家住了三天了。”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。
“什么姑娘?我不认识什么姑娘啊。”我握着话筒,满头雾水。
“她就是不走,我一个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办。”父亲叹了口气,“你赶紧请假回来处理,我真的没辙了。”
放下电话,我看着刚到手的连长军衔,觉得这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,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搅黄了。
01
1996年春天,我在部队刚刚晋升连长。
那时候我二十三岁,当兵整整五年了。
从一个农村娃子到连长,这条路走得不容易。
我记得刚入伍那会儿,连队长都看不上我这个乡下土包子。
训练跟不上,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,连个像样的被子都叠不好。
但是我有一个优点,就是能吃苦。
别人练一遍,我练十遍。
别人睡觉的时候,我还在练习叠被子。
五年下来,我从一个新兵蛋子,一步一步爬到了连长的位置。
说不兴奋是假的。
那天下午,我刚从师部开完会回来。
手里拿着任命书,正准备给家里写信报这个好消息。
我们家就我和父亲两个人。
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就因病去世了。
父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,供我读完初中。
要不是家里实在困难,我也不会选择当兵这条路。
当兵这五年,父亲一个人在家种田,日子过得很辛苦。
现在我升了连长,每个月的津贴也会多一些。
我想着等攒够了钱,就把父亲接到部队附近住。
正想着这些,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。
“喂,是建军吗?”父亲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。
我一听就知道不对劲。
父亲平时很少给我打电话,一是因为长途电话费贵,二是他总觉得会影响我工作。
“爸,我正要给您写信呢。”我高兴地说,“告诉您一个好消息,我升连长了!”
“好好好,这是好事。”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着急,“但是先不说这个,你赶紧回来一趟。”
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。
“怎么了?您身体不舒服吗?”
“不是不是,我身体好着呢。”父亲的声音更加急促了,“是家里出事了。”
“什么事?”
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,好像在组织语言。
“家里来了个姑娘。”他终于开口说,“说认识你,在咱家住了三天了。”
我愣了一下。
“什么姑娘?”
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姑娘。”父亲的声音变得无奈起来,“她就说认识你,然后就在咱家住下了。”
“我不认识什么姑娘啊。”我完全摸不着头脑。
“她怎么赶都不走。”父亲叹了口气,“我一个老头子,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“这个我倒是知道,她说她叫张小芳。”父亲说,“但是别的什么都不肯说。”
张小芳?
这个名字让我停顿了一下。
好像在哪里听过,但是想不起来了。
“她多大年纪?”
“看起来二十多岁,挺年轻的。”父亲说,“长得也不错,但是看起来有心事。”
“她说从哪里来的吗?”
“说是从省城来的,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她不说。”父亲的声音里透着焦虑,“建军,你赶紧请假回来处理吧,我真的没辙了。”
我挂了电话,坐在椅子上发呆。
认识我的姑娘,叫张小芳,从省城来的。
我把这几个关键词在脑子里反复琢磨。
我从小到大认识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多。
小学时班上有几个女同学,但是都是村里的,不可能从省城来。
初中时倒是有个同桌叫张小芳,但是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而且她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里的师范,后来就没了消息。
不可能是她吧?
但是除了她,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。
02
我越想越乱,干脆去找连长请假。
连长听了我的情况,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容。
“家里有姑娘找上门了?”他拍拍我的肩膀,“这是好事啊,小李。”
“不是的连长,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人。”我着急地解释。
“别紧张,可能是你以前的同学或者朋友。”连长大手一挥,“现在你也是连长了,该考虑个人问题了。”
“连长,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考虑这些。”
“行了行了,去吧。”连长看我确实着急,表情也严肃了一些,“给你三天假,把事情处理清楚再回来。”
“谢谢连长。”
我赶紧回宿舍收拾东西。
室友老王看我急匆匆的样子,好奇地问:“怎么了?这么急?”
“家里出了点事,得回去一趟。”我一边收拾一边说。
“什么事啊?”老王是个八卦的人,什么都想打听。
“说了你也不信,家里来了个女的,说认识我。”我无奈地说。
“哦?”老王眼睛一亮,“什么样的女的?”
“我哪知道,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。”
“不会是你以前的相好吧?”老王嘿嘿笑着,“现在找上门来了?”
“想什么呢,我哪有什么相好。”我白了他一眼。
“那就奇怪了。”老王摸摸下巴,“一个女的无缘无故跑到你家干什么?”
我也想知道答案。
收拾好东西,我背着包就往火车站赶。
当天下午两点的火车,能在晚上九点到县城。
绿皮火车摇摇晃晃,我坐在靠窗的硬座上,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。
春天的田野绿油油的,麦苗正是长得旺盛的时候。
我想起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在田里干活的情景。
那时候家里穷,但是日子过得简单快乐。
现在我当兵了,有了稳定的收入,父亲的生活也好了一些。
但是一个人在家,肯定还是很孤独的。
平时除了种田,就是养几只鸡,日子过得很单调。
我一直想着等条件好一点,就把父亲接出来。
现在倒好,家里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。
火车上的人很多,我旁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,带着两个孩子。
孩子们一路上吵吵闹闹,我根本睡不着觉。
只能看着窗外,想着各种可能性。
会不会是村里王婶介绍的相亲对象?
去年春节的时候,王婶确实提过要给我介绍个姑娘。
但是我当时就拒绝了,说在部队忙,没时间考虑这些。
难道她自作主张,把人给带到我家了?
但是父亲刚才说那个女孩是从省城来的。
王婶认识的都是本地人,不可能从省城来。
会不会是我以前帮过的什么人?
我仔细回想,好像也没有。
我从来没去过省城,更不可能在那里认识什么人。
越想越糊涂,我干脆不想了。
到了家就什么都清楚了。
火车晚点了半个小时,到县城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。
我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。
03
旅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看起来很和气。
“小伙子,一个人住?”他问。
“嗯,明天早上回村。”我说。
“哪个村的?”
“前岭村。”
“前岭村啊,我知道。”老板突然来了兴致,“你是不是李家的?”
我惊讶地看着他。
“您怎么知道?”
“哈哈,我猜的。”老板笑着说,“前岭村姓李的不多,而且你这年纪,又是当兵的样子。”
“您怎么知道我当兵?”
“看你的站姿就知道了。”老板指指我,“军人的站姿和普通人不一样。”
老板给我开了房间,又热情地给我倒了杯水。
“你是李建军吧?”他突然问。
我更加惊讶了。
“您认识我?”
“不认识,但是听说过。”老板神秘地笑了笑,“前几天有个年轻女子来打听你的情况。”
我的心又提了起来。
“什么样的女子?”
“长得挺漂亮的,穿着也不错,看起来像城里人。”老板坐下来,“她问你家住哪里,你爸爸身体怎么样,你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“她还说什么了吗?”
“没说什么,问完就走了。”老板摇摇头,“不过看她的样子,好像有什么心事。”
“有心事?”
“嗯,眼圈红红的,好像哭过。”老板回忆着说,“我还问她是不是你女朋友,她没回答。”
我听了心情更加复杂。
一个哭过的女人,专门来打听我的情况,现在还住在我家不走。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
“老板,谢谢您告诉我这些。”我说。
“不用谢,都是一个地方的。”老板摆摆手,“你明天回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。”
我回到房间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。
脑子里一直在想那个叫张小芳的女人。
如果真的是我初中同桌,她为什么会来找我?
而且看起来还有什么困难。
我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,她怎么会想到来找我?
想到后半夜,我才迷迷糊糊睡着。
第二天早上六点,我就起床了。
在旅馆附近吃了碗面条,就到汽车站等车。
早班车七点发车,一个小时就能到村里。
汽车站里人不多,大部分都是农民打扮的人,提着各种农产品准备去城里卖。
我在候车室里坐着,心情七上八下的。
七点钟,汽车准时发车。
车上的人陆续多了起来,大家都在聊天。
我听到有人在讨论我们村的事情。
“前岭村最近挺热闹的。”一个中年妇女说。
“怎么了?”另一个人问。
“李家来了个城里女子,长得漂亮,但是不知道什么来头。”那个妇女神秘地说,“住了好几天了,就是不走。”
“李家?哪个李家?”
“就是那个当兵的李建军家。”妇女说,“他爸一个人在家,突然来了个女的,全村都在议论。”
我的脸刷地红了。
原来全村都知道了。
“会不会是他女朋友?”有人猜测。
“不知道,那女的什么都不说。”那个妇女摇摇头,“李大叔问什么都不回答。”
“那就奇怪了。”
我听着这些议论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但是又忍不住想听更多的消息。
“我看那女的好像有什么难处。”妇女继续说,“眼睛总是红红的,看起来很可怜。”
“那李建军知道吗?”
“应该不知道吧,他在部队。”妇女说,“不过李大叔肯定联系他了。”
车到了村口,我赶紧下车。
04
刚一下车,就看到了熟悉的村头大槐树。
小时候经常在这棵树下玩耍,现在看到它,心情复杂得很。
我背着包,慢慢往家里走。
村里的路还是那么窄,两边都是低矮的平房。
春天到了,很多人家的院子里都种了蔬菜,绿油油的很好看。
走了没多远,就遇到了村里的王大爷。
他正在自家门口扫地,看到我就停下了手里的活。
“建军回来了?”他大声招呼我。
“嗯,王大爷好。”我礼貌地打招呼。
王大爷放下扫帚,走到我面前。
他左右看了看,确定没有别人,才凑到我耳边。
“你家那个女娃子的事,你知道了?”他小声问。
“知道一点,但是不清楚具体情况。”我如实回答。
“那女娃子长得确实水灵。”王大爷点点头,“但是脾气犟得很啊。”
“犟?”
“嗯,你爹好说歹说让她走,她就是不听。”王大爷摇摇头,“天天在你家院子里坐着,也不说话。”
“她都不说什么吗?”
“什么都不说,问什么都不回答。”王大爷叹了口气,“你爹这几天愁得觉都睡不好。”
我听了心里更加不安。
“王大爷,您看她像什么人?”
“像城里人,穿着打扮都不错。”王大爷想了想,“但是看起来有心事,经常一个人发呆。”
“有没有人认识她?”
“没有,全村都不认识。”王大爷摇摇头,“她就说认识你,别的什么都不说。”
我谢过王大爷,继续往家里走。
路上又遇到了几个邻居,都跟我使眼色。
看来这件事真的传遍全村了。
我加快脚步,想赶紧到家里弄清楚情况。
离家还有一百米的时候,我就看到了自己家的院子。
果然,院子里坐着一个穿碎花衣服的女子。
她背对着门口,我看不清容貌。
但是从背影看,确实挺年轻的,身材也不错。
我在门口停了一下,不知道该怎么进去。
这时候,隔壁的刘婶从她家院子里探出头来。
“建军,你回来了!”她小声招呼我。
我走到她家门口。
“刘婶,这几天麻烦您了。”我说。
“什么麻烦不麻烦的。”刘婶摆摆手,然后神秘地凑到我面前,“你家那个女娃子,到底是什么人啊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我苦笑着说。
“不知道?”刘婶瞪大了眼睛,“她不是你女朋友?”
“不是。”
“那她为什么要住在你家?”刘婶更加好奇了。
“我正要去问个清楚。”我说。
“那女娃子说是从省城来的。”刘婶小声说,“还带着个小包袱,看起来像是要长住的样子。”
“她这几天都做什么?”
“什么都不做,就坐在院子里发呆。”刘婶说,“你爹给她做饭,她也不怎么吃。”
“那她晚上睡哪里?”
“睡客厅的沙发。”刘婶说,“你爹把被子给她铺好,她也不说谢谢。”
我听了更加心疼父亲。
一个七十岁的老人,要照顾一个陌生的女子,确实不容易。
“你爹问她什么都不说,急得不行。”刘婶继续说,“昨天还跟我说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来找我?”
“没有,什么都不说。”刘婶摇摇头,“就说等你回来再谈。”
我点点头,准备回家。
“建军,你小心点。”刘婶突然拉住我,“那女娃子看起来有心事,别是什么坏人。”
“应该不会吧。”我说,“坏人不会住在这里不走的。”
“那也不一定。”刘婶担心地说,“现在什么人都有,你可得小心。”
我谢过刘婶,硬着头皮走向自己家的院门。
05
院门是开着的,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。
那个女子还是背对着我坐着,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。
我走到她面前两米的地方停下。
现在可以看到她的侧脸了。
虽然憔悴了一些,但是轮廓依然很熟悉。
我的心跳开始加快。
“这位...姑娘?”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。
女子缓缓转过身来,抬起头看着我。
我瞬间愣在当场——
竟然是我的初中同桌,也是我暗恋过的女孩张小芳!她眼圈红红的,憔悴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绝望。
“建军哥,我...我实在没地方去了。”她的声音哽咽着,眼泪开始往下掉。
我站在那里,完全说不出话来。
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,确实是十年前那个漂亮的张小芳。
只是现在的她,看起来太疲惫了,太无助了。
“小芳?”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,“真的是你?”
她点点头,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“建军哥,对不起,我不应该这样突然出现在你家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里。”
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张小芳是我初中时的同桌,坐了整整两年。
她成绩优秀,长得漂亮,是班上所有男生都喜欢的女孩。
我当时只是个农村穷小子,成绩也不好,从来不敢奢望什么。
但是暗恋是藏不住的,我经常偷偷看她,帮她做值日,给她带野果子吃。
她对我也很好,经常帮我补习功课,借给我文具。
初中毕业的时候,我想过要告白,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勇气。
她考上了县里的师范学校,我只考上了普通高中。
后来因为家里困难,我连高中都没读完就去当兵了。
这一别,就是十年。
我经常会想起她,想她现在在做什么,过得好不好。
但是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她。
更没想过,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。
“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?”我问。
“我...我去年就打听到了。”她擦擦眼泪,“我知道你当兵了,还知道你爸爸一个人在家。”
这时候,父亲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看到我们在说话,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。
“建军,你们认识?”父亲问。
“认识,是我初中同学。”我回答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父亲长出了一口气,“我还以为遇到什么麻烦了。”
“爸,您这几天辛苦了。”我歉意地说。
“不辛苦,小芳是个好孩子。”父亲看着张小芳,“就是不爱说话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张小芳听了,眼泪又掉了下来。
“叔叔,对不起,给您添麻烦了。”她哽咽着说。
“不麻烦,不麻烦。”父亲连忙摆手,“你们是同学,应该的。”
我看着张小芳憔悴的样子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“小芳,你先别哭。”我说,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你慢慢说。”
她抽泣了一会,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讲。
“我师范毕业后,被分配到乡镇小学教书。”她说,“工作还不错,学生们也喜欢我。”
我点点头,示意她继续说。
“后来...后来认识了镇上供销社的主任。”她的声音变得更小了,“他追了我很久,我就...就嫁给他了。”
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沉了一下。
06
虽然早就知道她不可能等我,但是听到她结婚的消息,还是有点难受。
“你结婚了?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“结了,但是现在...现在没了。”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,“我丈夫前个月因为贪污被抓了。”
我听了一惊。
“贪污?”
“嗯,他在供销社工作的时候,私下倒卖物资。”她苦笑了一下,“金额很大,被判了十年。”
“那你......”
“我也被连累了。”她继续说,“学校觉得我有问题,把我开除了。”
我听了心里很难受。
一个教书的老师,因为丈夫的事情被连累,确实很冤枉。
“婆家人觉得我给他们家丢了脸,把我赶了出来。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,“我回娘家,我爸妈也嫌我丢人,不肯收留我。”
父亲听了,叹了一口气。
“这些人也太狠心了。”他说,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但是也不能因为男人的错误就怪罪女人啊。”
张小芳听了父亲的话,哭得更厉害了。
“那你现在......”我问。
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。”她抬起头看着我,“工作没了,家也没了,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我看着她绝望的样子,心里很不忍。
“我在街上流浪了一个多星期。”她继续说,“身上的钱花完了,实在没办法了。”
“那你怎么想到来找我?”
“我想起了你。”她看着我,“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,唯一一个当兵的。”
我明白她的意思。
当兵的人,一般都比较正直,比较有同情心。
“我知道这样很唐突,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找谁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建军哥,我实在走投无路了。”
我沉默了一会。
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优秀漂亮的女孩,现在变得如此憔悴无助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人生真的很无常。
十年前,她是班上最出色的学生,前途一片光明。
十年后,她却因为一个错误的选择,落到了如此境地。
“你在这里住了几天?”我问。
“三天了。”她说,“叔叔人很好,给我做饭,让我住客厅。”
“但是我知道这样不合适。”她看着父亲,“我也想走,可是我真的无处可去。”
父亲这时候开口了。
“建军,既然是你同学,就让她先住下吧。”他说,“一个女孩子家家的,在外面也不安全。”
“爸......”
“我一个老头子,平时一个人在家也孤单。”父亲摆摆手,“多个人做伴也好。”
我看看父亲,又看看张小芳。
她正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。
那种眼神,充满了绝望中的最后一丝希望。
“那...你就先在这里住着吧。”我说,“但是我得回部队了,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再回来。”
“谢谢,谢谢你们。”张小芳连忙站起来,“我...我会想办法的,不会在这里住太久的。”
“不急,慢慢来。”父亲和蔼地说,“先把身体养好再说。”
当天晚上,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。
父亲做了几个简单的菜,张小芳帮忙摆碗筷。
吃饭的时候,她话不多,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地吃饭。
我能感觉到她很拘谨,也很难过。
偶尔抬头看我一眼,眼神里有感激,也有羞愧。
“小芳,菜合口味吗?”父亲关心地问。
“合口味,谢谢叔叔。”她小声回答。
“不用客气,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。”父亲说,“有什么需要的就说。”
张小芳点点头,眼圈又红了。
我想她可能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。
07
吃完饭,我帮父亲收拾碗筷,张小芳坚持要洗碗。
“不用,你是客人。”父亲说。
“叔叔,让我做点事吧。”她说,“我不能什么都不做。”
父亲看她坚持,就让她洗了碗。
我在旁边看着她洗碗的样子,突然想起了初中时她做值日的情景。
那时候她也是这样认真仔细,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。
时间过去了十年,她还是那么认真,那么细心。
只是人生的际遇,让她从一个前途光明的师范生,变成了一个走投无路的女人。
第二天早上,我准备回部队了。
临走前,我把张小芳叫到一边。
“小芳,你有什么打算吗?”我问。
“我想重新找个工作。”她说,“但是现在这个情况,很难找。”
“你教书教得怎么样?”
“还行吧,学生们都挺喜欢我的。”她的眼神里有了一点光彩,“我喜欢教书。”
“那好,我回部队后帮你打听打听。”我说,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。”
“真的吗?”她眼睛亮了一下,“那太谢谢你了。”
“我们是同学,这是应该的。”我说,“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,有什么事就跟我爸说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她点点头,“建军哥,这次真的谢谢你。”
我背着包离开了家。
回到部队后,我一直在想张小芳的事。
她现在的处境确实很困难,一个女人,没有工作,没有家,确实很可怜。
我托了几个关系,帮她打听工作的事。
半个月后,我得到了一个消息。
县里的一所小学需要代课老师,虽然工资不高,但至少是个正当工作。
我立刻给家里打了电话。
“爸,小芳还在家里吗?”
“在呢,这段时间她状态好多了。”父亲说,“还帮我做饭呢,手艺不错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我说,“我帮她找到一个工作机会,代课老师,在县里。”
“真的?那太好了!”父亲很高兴,“我马上告诉她。”
我听到父亲在电话那头叫张小芳。
很快,张小芳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。
“建军哥?”
“小芳,我帮你找到一个工作机会。”我说,“县里的小学需要代课老师,你愿意去吗?”
“愿意!当然愿意!”她的声音很激动,“什么时候可以去?”
“明天你就可以去面试。”我说,“我已经跟那边的校长打过招呼了。”
“太谢谢你了,建军哥。”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我...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。”
“不用报答,你好好工作就行了。”我说,“自己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挂了电话,我的心里踏实了很多。
一个月后,我又请假回了一次家。
这次回家,发现父亲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。
“小芳找到工作了?”我问。
“找到了,在县里教小学二年级。”父亲笑着说,“学校还给她安排了宿舍。”
“那她现在还在家里吗?”
“不在了,搬到县里去了。”父亲说,“不过她说了,等你回来一定要见你一面,好好谢谢你。”
第二天,张小芳专门从县里赶回来看我。
她看起来比一个月前好了很多,脸上有了血色,眼神也有了光彩。
“建军哥,谢谢你。”她握着我的手说,“要不是你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”
“现在工作怎么样?”我问。
“很好,孩子们都很可爱。”她笑了,“我又可以教书了,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我也笑了,“以后有什么困难,随时联系我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她点点头,“建军哥,这份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。”
当天下午,她就回县里去了。
我送她到村口,看着她上了班车。
班车渐渐远去,我站在那里,心情有些复杂。
十年前的同桌,十年后的重逢,以这样的方式。
人生真的很奇怪。
回到部队后,我偶尔会接到张小芳的电话。
她告诉我工作上的事情,生活上的事情。
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松,越来越快乐。
半年后,她告诉我,她被学校正式录用了。
一年后,她告诉我,她在县里买了个小房子。
两年后,她告诉我,她谈了个男朋友,是同校的老师。
我为她高兴。
她现在过得很好,这就够了。
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当年我没有去当兵,如果我当年勇敢一点,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。
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。
我们都已经长大了,都有了自己的生活。
我继续在部队服役,她在县里教书。
偶尔通个电话,偶尔写封信。
就这样挺好的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段时间对于张小芳来说,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期。
她说她当时甚至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但是最终,她选择了找到我。
她说,她记得初中时,我是个善良的男孩。
她赌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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